随着移动网络发展、短视频平台崛起,微纪录片应运而生,不仅吸引专业纪录片人投入创作,也让大众去参加了。一批优秀作品涌现出来,题材从历史到人文,从科技到社会,包罗万象,百花齐放。不过,在微纪录片蒸蒸日上的背景下,低俗化、碎片化、奇观化等问题也浮现出来。如何理解当前的微纪录片现象,如何推动微纪录片创作健康发展,亟待业界研究。
按照每部或单集的时长,纪录片大致可分为微(30分钟以内)、中(30~50分钟)、长(50分钟以上)等类别。从历史上看,纪录片的时长与媒介可供性的变化有关。1895年巴黎一家咖啡馆公开放映《工厂大门》《火车进站》两部短片,成为纪实影像的开端。当时胶片珍贵,拍摄不易,所以大部分作品篇幅较短。后来,摄影放映技术进步,创作篇幅不再受存储介质的限制。1922年,《北方的纳努克》上映,成为历史上第一部长纪录片。之后,纪录片创作呈现长短篇幅并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20世纪中后期。随着电视机普及,电视慢慢的变成为纪录片传播的主要渠道。电视台根据人们观看电视的注意力时长进行栏目化改革,很多纪录片栏目被固定在30至50分钟之间。创作者大多按栏目时长创作,单集中等篇幅成为电视纪录片的主要形态。即使互联网兴起,纪录片逐渐摆脱了电视栏目播出约束,这种惯例仍未改变。
近年来,短视频平台兴起,纪录片创作随之又发生改变,适应短视频平台传播、30分钟以内的微纪录片多了起来。同时,手机视频摄录技术日趋成熟,剪辑类应用程序普遍的使用,人们只需用手机镜头拍摄想要记录的内容,再调取影像到时间线,添加特效、花字等后期效果,完成剪辑。技术进步降低创作门槛,使创作主体从专业技术人员扩展到非专业人士。但由于手机界面较小,存储空间存在限制,难以创作复杂的中长片,适合时长更短的微纪录片生产。
微纪录片兴起,还与大众观看环境变迁有关。从以影院传播为主的时代,人们花钱进电影院,到以电视传播为主的时代,人们在固定时间坐在电视机前,这些观赏方式都具有一定仪式感,适合观看相对复杂有深度的中长篇作品。而移动网络时代,在手机、平板电脑等终端随时随地看影视作品,成为人类业余生活的重头戏。而微纪录片保存时占内存空间小,在线浏览缓冲时间短,对收看场景要求不高,能与受众建立更灵活的“约会”机制。
微纪录片流行,形成了两种衍生现象。一是信息获取即时化、直观化。相较于传统纪录片,微纪录片侧重于对复杂主题的精简介绍、对核心观点的浓缩提炼以及对概念化知识的影像化呈现,更契合受众在碎片化时间里快速获取信息的需求。相较于查阅书籍或搜索网页,很多人更倾向于通过观看微纪录片的途径来了解知识、获取信息。二是传受合一,促进互动交流。短视频平台具有开放性,人人都可以在上面发布作品,这就打破了纪录片传统的单向传播模式。微纪录片的创作者可以是观赏者,观赏者也可以是创作者,他们通过弹幕评论对话交流,共同研讨问题,互相激发灵感,从而增加了大众的参与度和互动性。或许可以说,大众参与微纪录片的时代正在到来。
作为新兴样态,微纪录片在快速发展过程中难免出现很多问题。创作门槛降低后,很多缺乏专业水平和艺术积淀的从业者涌入,使作品呈现缺乏专业性的“粗制”和盲目跟风的“滥造”乱象。很多非专业创作者的作品集中于美食、旅游等少数几种相对容易入门、能快速吸引流量的题材上,并在镜头角度、剪辑顺序等方面形成一种特定范式,容易使人产生审美疲劳。为了在众多作品中脱颖而出,部分创作者借助容易冲击感官乃至心灵的文案和画面,低俗夸张甚至违背事实的内容制造话题,快速吸引受众注意。当以话题性为主要考量的低质作品大量涌现,缺乏话题加持的优质微纪录片越来越难以在靠算法推荐的视频平台获得与质量相匹配的关注度,导致劣币驱逐良币。
还有一些擅长传统纪录片创作的专业技术人员为打造适合短视频平台传播的微纪录片作品,不顾选题本身特质,刻意缩短作品时长,压缩人物故事,过度强调快节奏与互动性,结果导致内容说不清、思路太跳跃、叙事较浅显。之所以出现这些现象,主要是传媒生态发生巨变下,部分创作者缺乏以微篇幅讲好故事的信心及能力,使创作偏离艺术规律以及纪录片真实记录的初心所致。
微纪录片应潜心探索一套有别于传统纪录片创作的全新审美体系和发展路径,具体可从叙事的“微”、语言的“新”和传播的“易”三方面入手。首先,在叙事上要开门见山,见微知著。不同于传统纪录片惯常采用线性叙事结构,循循善诱,引导观影者了解故事前因后果的做法,微纪录片要想在极短的时间内传情达意,必须直截了当,迅速进入主题,将叙事推至高潮。不论讲述历史事件,还是塑造普通人物,都依托相关细节的叙述,帮助受众在脑海中自主形成一个相对立体的认知。比如,《如是生活》在讲述“七一勋章”获得者张桂梅的故事时,选取她工作生活的几个片段,比如因身患肺结节、肺气肿、肺纤维化等疾病剧烈咳嗽、大把吃药,步履蹒跚地穿梭在教室、食堂,督促孩子们读书吃饭等。短短篇幅却表现出这个人物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的“燃灯精神”。我们还可以借鉴《美术经典中的党史》的做法。该作品在解读油画《五四运动》时指出,画面是一分为二的水平分割构图,一角是乌云滚滚的压抑景象,另一角的蓝天已若隐若现,一侧勾勒出枯枝,另一侧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预示着阴暗的环境、陈旧的事物终将消亡,新的生命、新鲜力量正孕育觉醒,光明未来马上就要来临,展现出五四运动的重要历史意义。简短篇幅就将画作的重要特征、相关史实以及其背后蕴藏的能与当下时代精神产生勾连的主题呈现出来。
其次,在形式上应别出心裁,妙趣横生。与传统纪录片相比,微纪录片因体量轻,试错成本低,成为各种创新方法的试验田。比如,《如果国宝会说话》用拟人语态呈现国宝,让人头壶流下眼泪,形容圆滚滚的陶鹰鼎是在“卖萌”。《“字”从遇见你》以“哎哟,那字儿怎么写来着?”的问句拉开帷幕,又以“今天,你写字了吗”的问句结束,首尾呼应,以和受众话家常的形式讲述汉字流变知识。除了语态创新,部分微纪录片还大胆采用无人机航拍、水下摄影、延时摄影等花式技巧,以及3D动画技术、综艺花字、画面变形等时髦效果,强化视听呈现的新奇度和感染力。如《奇妙中国》将超硬核的科技内容与童话叙述的视听语言巧妙连接:在移轴摄影的画面里,高楼大厦仿佛微缩模型一般;通过CG动画的表现,大国工程的科技原理、运行过程变得简单明了;通过频繁转场、快速剪辑,科技推动工程乃至社会加快速度进行发展的作品内涵一目了然。
再次,在传播上应增强互动、跨界融合。微纪录片从行为互动到心理互动,与观众进行深层交流。《青年理工工作者生活研究所》引入“桌面电影”概念,先向观众提出与日常息息相关的问题,然后透过多屏“视窗”叙事引导观众查询资料、抽丝剥茧、分析处理问题。《她的故事,“触”处动人》在表现全国人大代表李金莲的履职经历时使用互动游戏形式,在关键时间节点设置多个“剧情”选项,解锁人物普法宣传、修路助农等不同人生侧面。微纪录片还将融媒思维融入创作,建构动态、开放的全媒体传播格局。电影《烟火人间》将视频网站上800多条微纪录片作品剪辑成纪录电影,实现从小屏幕到大银幕的跨越。
总之,微纪录片作为新型影像形式,具有独特魅力和无限潜力。随着数字媒体技术的持续不断的发展和观众需求的一直在变化,微纪录片将继续发挥其独特的优势和价值,为人类带来更为丰富多元、高品质的视听体验,助力大众影像创作水平和艺术欣赏能力的提升。
(作者王达、李智,分别系中国人民大学新时代国际传播研究院研究员、新闻学院博士后,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教授。原文刊载于《光明日报》2024年6月19日第1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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